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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举阁 情感】杨万军: 忆爷爷

忆爷爷
作者:杨万军
爷爷,观音寺土话都喊嗲嗲。
我嗲嗲,按照他自己的话说,生于民国七年,也就是1918年,1993年夏天离开的,享年七十五。
我嗲嗲有两个诨名,一个是叫老队长,一个叫嬢(观音寺土话,小的意思)和尚。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集体生活,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出工,我嗲嗲是主人沟生产队的队长,所谓队长,其实也就是遇到干活不卖力或者体力有限的,队长除了自己要做完外,还得自己额外帮忙补上,工分却不会多给,表面风光,却是个苦差事。

嗲嗲兄弟两个,他最小,我记事起,他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剃光头,山里几个年纪相近的老人自己互相剃,所以就有了一个嬢和尚的诨名。冬天会戴棉帽子,而二四八月天,则是用藏青色的头巾,绕一圈围在头顶。
嗲嗲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抽烟,一个是喝酒。
抽的烟,大部分都是自己种的。嗲嗲会在奶奶的菜园一角,选上一小块,自己从栽烟苗,到育肥,捉虫,历经三个多月,一直到收成,都事必躬亲,仔细打理。最后把烟叶用稻草绳子分片挂好,每片烟叶还用细竹片撑开,然后在秋天的骄阳里暴晒几日,烟叶由绿变黄,就可以放在阴凉处保存了。偶尔有不够的时候,也去观音寺赶场,买上一斤。要抽时,得把干燥的烟叶,先喷上几口水,湿润后不易碎,去掉叶柄和干硬的叶脉,几张叠在一起,摊平,然后用力卷紧成筒,再用菜刀,细细的切成烟丝,用塑料袋子装好。火坑的角落,总是放着他的竹烟杆,用铜做了烟盔和烟嘴,抽完了,在火炕岩上,磕掉烟灰,这是他在家用的。而外出了,则是用纸自己卷烟,我上学后,废弃的书本和作业本,自然就成了嗲嗲卷烟的材料。

我的记忆里,我嗲嗲的白酒,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不断。
大姑总是每个月送来30斤左右白酒,用塑料壶子装了,后来二姑小姑出嫁了,回娘家,总也带上几十斤米酒。在家时,嗲嗲有一个喝酒的搪瓷小酒缸,三两左右,每次无论菜色好坏,总是只喝一缸。给他倒酒,自然也是我的一件美差,还有,冬天里,给他把酒煨热。有一年过年,伯伯和业已成家的大叔小叔,怂恿还在读小学的我,也喝了一小杯,还说往后,如果我不喝酒,等我成家了,到了我家没酒喝,这也算是一种传承。
嗲嗲的几个老朋友,偶有见面,见面时,总是先互相奉上自己的烟丝,抽上几口,评品一番,然后再让奶奶准备酒菜,再慢慢喝酒。
后来嗲嗲咳嗽的有些厉害,有次请了燕家坪的土郎中上门看病,后来郎中说,老人家,你想长寿,就得把烟和酒都戒了。嗲嗲摇摇头,笑笑说,如果戒了,我明天就死了。烟酒,一直伴了他大半生。
嗲嗲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我爹排行老二,我出生时,还和嗲嗲一大家住在一起。三间木屋,每一间隔成里外两间,我爹妈住一小间,除了大姑已出嫁外,其他都还住在一起,如何住的,无从记忆了。我两岁多就搬离了嗲嗲的大家庭,去了不远的易家湾。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时不时到嗲嗲奶奶家住,而且都是和他们睡在一起。
我去观音寺上小学,一路上,我爹给我说起,当年我嗲嗲为了他的学费,从主人沟挑了一担萝卜,去燕家坪街上卖,后来没有卖掉,又挑回来主人沟,来回七八十里山路,饿了,就吃萝卜,其艰辛,不足以言表。
每到放假时间,我总是第一时间到嗲嗲奶奶家里,住上几天。
1993年5月,那时我上高中,嗲嗲走了,家里为了不影响我学业,没用通知我,后来听我妈说,嗲嗲一直不断气,后来说我赶不回来,才离去。
暑假我回到嗲嗲家时,还没进门就习惯性的喊着嗲嗲,回应的确是奶奶嚎啕的哭声,那时才意识到,嗲嗲已经走了,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和奶奶,抱着痛哭了一场。
嗲嗲离开已经26年了,葬在万阳山上,留在了他辛劳过的大山里面,我如今也是只能每年回去一次两次,或者清明挂山,或者过年前送亮,面对一杯黄土,磕头作揖——愿嗲嗲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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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军,70后,现住广东,从事房建、市政、道路等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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