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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花鼓戏

公众号:心然的原香。点击上方蓝色字体,添加公众号。心然的个人微信号:15818820884。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家乡湖北天门有一句口头禅:害病不用吃方药,单听沈山的哟哎哟。沈山,是家乡唱花鼓戏的艺术家。哟哎哟,是花鼓戏的曲调。
花鼓戏是家乡人的最爱,说再多赞美的话,也比不上这一句。没说一个怎么好听怎么好看的字眼,却让所有人明白,花鼓戏好听好看的不得了。
完整的故事版本是这样流传的:观音岩附近,有一个道士,儿子得了一种怪病,高烧不退,茶饭不思,经常在梦里说胡话:山哥,我要听你的哟哎哟,我要看你唱戏。有时突然惊叫:姆妈,快烧火,快打鸡蛋,山哥来了,杀鸡子他吃。一病数天,药吃了,菩萨请了,就是治不好。
父母焦急,想着儿子说的哟哎哟,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花钱请来沈山为儿子唱一台花鼓戏。听说有戏看,乡民们蜂拥而至,把个唱戏的禾场围得水泄不通,道士的儿子看着听着,病体突愈,要吃要喝起来。于是,“害病不用吃方药,单听沈山的哟哎哟”,就成了江汉平原上的美谈。
故乡人,人人都会几句花鼓戏。胆大的,田里做农活,闲时蹲墙角晒太阳,不经意间就突然吼出来几句唱词。胆小的,不敢在人前唱,躲在家里偷偷哼,哼给自己听。
书上的记载,最初的花鼓戏,叫“沿门花鼓”、“地花鼓”。沿门,乞讨的意思。清雍正年间的《沔阳州志》里说:“穿街过市流浪苦,沿门乞生唱花鼓。”天门汉川沔阳这一代,地势低洼,十年九灾。遇到灾年,老百姓纷纷外出逃荒,以敲碟子、打三棒鼓、唱小曲、拍渔鼓筒等形式。后在此基础上不断发展,才有了花鼓戏。
唱花鼓戏,有专业团体,也有业余班子。专业班子一般设在城关,那里天天唱。我的老家在乡下,只过年请业余班子唱几天花鼓戏。业余班子也不是随便就能请,那样的花费和排场,小湾小姓付不起。
儿时,我们那地方常常唱戏的,是当地的苏姓,那是一个大湾,离我住的小街好几里路。不过,远不是事,反正我们能走,走多远不嫌累。
唱戏一般是在正月初三以后。重要的亲戚间,年拜了,客请了。还在过年闲散期,也无重要的农活,连牛也是不用放的,丢一捆干草给它嚼。
吃过早饭,小街人全体出动赶场看戏。我和爷爷一起走,需要走多久,不知道。反正戏台高高地矗在稻田里,飘红着绿,是标志性建筑,远远就可以看见。再说还有声音,它在旷野里传得更远。也就是说,还没看见戏台的影子,就听见了唱戏的声音。
现在想来,那声音还在耳畔回响,使我猛地疑惑起来:不知道当年是真的听见,还是臆测,反正一路走,一路有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声音传过来。那声音催促我们加快脚步,免得错过好戏。
到了唱戏的地方,最遗憾的是没有当地的亲戚,可以借一张凳子。爷爷赶戏,是真的为了看。好在田埂子多,到处是草凳。我一个孩子家,不为赶戏,而是贪玩,有没有凳子倒是无所谓。
戏场子里孩子多,卖零食的多。甘蔗一根一根竖着,架起来,杈在地上。不是外地的红皮甘蔗,而是本地的白甘蔗。我向伙伴们吹嘘,说爷爷的干儿子我的伯爷在中州农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甘蔗林。有卖荸荠的,也真是不能怪我,荸荠,我也有得吹。陈家岭,我的亲大伯家,年年种荸荠。家里屋梁上吊着的竹篮子,还装着半篮子荸荠呢!有卖菱角米的。这个最好吃,也贵,买不起,站在旁边看。砍菱角米的爹爹手拿的小斧头乖乖巧巧,菱角米砍出来像一个个金元宝。有人买,用纸叠成漏斗状包好。还有卖茶的,玻璃杯,盖上玻璃盖,一分两分一杯。还有瓜籽儿、蚕豆、糖人,滴咚……
舞台上,演员们穿着红的绿的衣服表演,我看不懂,也无心看,只觉得唱戏的声音听起来凄凉,好像奶奶的哭声。这样听的时候,和伙伴们在戏场子玩,就老走神,恍惚从这戏曲里听出了人世的波折,忧伤的诉说。以致经年后,我还认为,唱戏就是哭诉。
我说,如果这唱戏的村子有我家的亲戚才好,这是我的意思。听说,那些人家里,特别是条件差的人家,怕自己村唱戏。一唱十天八天,不是借板凳这样容易,而是留下来吃喝。听说亲戚多的人家,几天戏看下来,鲊辣粑子腌洋生姜也会吃个坛底朝天。
那些年,年年唱,不记得唱了别的什么戏,只记着《站花墙》。大人们也都是这样,一说去看戏,就说去看《站花墙》。里面有小姐和丫环。丫环,名叫春香,摘花的动作轻柔敏捷,比现在的变脸艺术还快,一朵花出来了,看戏的人小声猜:袖子里出来的。又一朵出来了,看戏的人又猜:衣服角里出来的。又一朵,四朵、五朵……一下子满篮子花,精彩得很。
八十年代后,收音机电视机相继普及,村子里不怎么唱戏了。爷爷买了一部收音机,他老想听花鼓戏,只要有,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也悄悄哼几句。只可惜,收音机不能点播,不能重复,爷爷始终没听够。其实,那时已有了录音机,买一盘花鼓戏磁带,爷爷可以听尽兴。只不过,消息闭塞,我们不知道有那东西。不过,知道了也是白知道,买不起。
说了半天花鼓戏,爷爷也好,我也好,没有见过沈山,没听过沈山唱戏。
我有个亲戚,家在天门渔薪。她说的花鼓戏,和我说的这种草台班子完全不一样,让我明白,地方和地方之间是如此不同。更重要的,亲戚见过大艺术家沈山。
渔薪有一个戏园子,位于后街西头和横街北头的交界处,坐南朝北,砖墙结构,很高大很有气势,与龙华寺成西北方向隔街遥望。
大门是撮箕型,四五级长条青石板,台阶两旁是票房,架子门进去,离大门一米多远有一面墙壁,相当于屏风,左右两边有门进入大厅。大厅宽敞、亮堂,几十排座位对着戏台。还有二楼,上面是木制半圆型座椅。楼上楼下,可容纳一两千人。楼上四周有玻璃窗户,顶上一排排亮瓦,通风采光两不误。
戏园子好,常年有戏剧团日夜唱戏。其中,天门花鼓戏是常驻。
沈山先生是男扮女装,唱花旦。花鼓戏《打莲湘》和《绣荷包》是他的拿手好戏,特别是《站花墙》,先生扮演的丫环,家喻户晓。
解放后,沈山先生是天门市天沔花鼓剧团团长,故乡的《站花墙》也由折子戏完善到全本戏,五九年去中南海演出,得到公认好评。六零年去湖北剧院演出,评为优秀奖。八零年由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成电影。花鼓戏第一次登上了电影银幕,红遍大江南北。其中最体现地方花鼓戏艺术风格的就是沈山先生扮演的春香摘花那段,一朵两朵从空中旋出来,伊呀喂哟满满一篮绚丽多采的花朵。
故乡的艺术家沈山老人于九四年去世。追悼会上,文艺界人士为沈山老人撰写了一幅挽联:江汉平原之子,为桑梓百万乡亲哭深深、笑深深,毕生奉献总向下里巴人,鞠躬尽瘁。花鼓事业之父,率梨园八千子弟恨切切、爱切切,几代努力终成阳春白雪,死而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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