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x
iSeeLA摄影采访项目发起人
《口罩下的留学生》纪录片导演
学校：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坐标：洛杉矶
行业：内容创作
“
记者｜刘金鑫，布凡文｜刘金鑫三月底的一天，Nox收到了《口罩下的留学生》纪录片项目的第一份素材。一个男孩和他的同伴拿着道具枪对着镜头一通乱舞，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这条视频被命名为《反歧视宣言》，匿名投稿者本用它来怼网上借新冠病毒反华的人群。“谁还不想改变世界呢。My life is a loser.” 与张牙舞爪的视频一同发过来的，却是一个颓丧的问句，“你们的生活快乐吗？”Nox在推文中回复道，“我的生活也挺难的，但一想到自己在做的事能让别人多点快乐，就觉得生活还有点希望。”
Isee LA，I see the world2019年6月中旬，Nox搬到洛杉矶的一个艺术社区，周围到处都是导演、画家、歌手、作家、模特……Nox每天去找人聊天，听各种各样的故事，像发掘了宝藏似的，兴奋得不行。
如果把Nox后来的经历看作一条无限延长的线，那么艺术社区就是这条射线的起点。
△Nox和她艺术社区的朋友们
从这出发，Nox创办iSeeLA项目，开始了自己的洛杉矶“猎奇”之旅。她的采访对象复杂多元：流浪汉、进食障碍症患者、早孕少女、变装皇后……那些千差万别的人生、光怪陆离的标签在一次次交谈中被揭开面纱。
项目开始几周后，Nox在肩上纹了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带她去看LA，以及LA之外的整个世界。“看”，是关键词之一，同样关键的还有“理解”和“改变”。
Nox的采访从“猎奇”逐渐变为“究底”。她越来越喜欢思考表象背后的深层缘由，种族歧视、性别多元、身份认同、精神疾病等重大社会议题成为她关注的对象。
流浪汉便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群体。采访之前，Nox对他们也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这些流落街头的脏兮兮的人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呢？直到后来她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其实流浪汉并不都是大家想象中的‘好吃懒做’”，Nox说，“他们有的精神有问题，无法真正地融入社会；有的是失业后被赶出来，没有了住的地方；还有的只是因为偶然的运气不好，一旦沦为流浪汉再想改变就很难了。”
在“不努力”的刻板印象背后，是种种不为人道的苦衷。群体性的问题必定有制度性的成因，一味嗔怪无能为力的个体是偷懒的做法，注意到社会福利制度的缺陷并去完善才能带来真正的进步。
“也不是没有流浪汉重回正轨的例子，只是太难了，必须要有比常人多得多的毅力才可能获得大家眼中最普通的生活。”Nox说。
放下成见，才能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
但自己看见世界还不满足，Nox要让更多的人看见。
“口罩下的留学生”项目从今年2月份发起，2-3月为1.0阶段，主要拍摄周围认识的留学生同学，3-4月为2.0阶段，以众筹素材的方式记录疫情期间留学生的生活状态。隔离时亲戚家的天花板，空荡荡的纽约时代广场，遭遇歧视被人砸到门口的鸡蛋，防毒头盔上的卡通贴纸……形形色色的视频争先涌过来。
“这些留学生的亲身经历是对文化冲突、情势变化的第一感知，也是时代落在个体头上的证明。”Nox在公众号上写道。
4月10号素材众筹截止，纪录片进入了后期剪辑阶段。要处理海量素材，还要考虑内容的编排和叙事节奏的把控，Nox和她的团队总是忙到昏天黑地。但热情不减，“就觉得还是蛮有意义和必要去做的，”她说，“我们片子的主要目标受众是英语世界的人，因为在西方，中国留学生整体处于一种失声状态，我们希望能够让西方主流社会听到我们的声音，更多地了解这个群体。”
Nox给自己纹了一只眼睛，也希望给世界纹一只眼睛。
要改变，就要发声有时候，光靠眼睛不够，嘴巴也很重要。
“在美国，选民会对法案、政策有直接的反馈，他们会对官员明确提出要求，‘请你投票时反对这个方案，因为它会给我们带来不好的影响’。”Nox在州议员办公室实习时见识到这种选民与官员之间的直接沟通。
而在学生政府，学生们也可以通过各种形式的行动发动大家一起给官员施压，影响他们的决策，实现为自己群体维护利益的目的。
要改变，就要发声。这是Nox学会的道理。把正义的需求传达出来，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弱的，但一百个人的声音就能引人瞩目，一万个人的声音就有旋乾转坤的力量。
浸润在洛杉矶开放包容的环境中，Nox有机会接触各种发声运动和项目，影响着她的认知，也推动着她投身实践，步履不停。
Jingyao诉刘强东案二审前，互联网上掀起了#我们支持jingyao#的应援活动，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关注者。Nox也在社交平台上表达出对受害者的支持。她与美国朋友Bret一起在洛杉矶格里菲斯天文台上举着标牌拍照，“我支持Jingyao”的字样在荧光色卡片上发出耀眼的光。
Bret是她iSeeLA项目的一位受访者，曾被好莱坞导演布莱恩·辛格性侵，在美国米兔运动中勇敢地站出来发声，并通过写书揭露这黑暗的一切。
Nox在公众号发出了Bret的故事，这篇被拖了半年的稿子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与大众见面。通过记录一个美国男孩被性侵后勇敢发声和反抗的故事，响应国内的社会事件，这是Nox的用意所在。
这篇文章给了Bret一次完整讲述自己遭遇的机会，同时被女权行动者转发，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是令Nox自豪的一篇作品。支持弱势群体，为社会正义发声，推动人们观念的改变，Nox把自己定义为想改变世界的推动者。
虽然有些文章阅读量不高，但后台不乏真诚的读者反馈。有的作为边缘人觉得自己终于被理解；有的通过阅读改变了对某些群体的看法；还有的从别人故事中获得了勇气和支持。就是这些零散的声音，让Nox相信自己做的事是有价值的，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值得。
她积极地讲述别人的故事，同时也在书写自己的人生。那愤怒的、同情的、悲伤的、欣喜的故事，那勇敢的、躁动的、发光的、坚定的人生。
不曾打败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发声，改变，这是Nox了解世界的方式，也是她对抗世界的武器。
今年四月份，Nox参加了学生政府国际生代表的竞选。作为首位华人国际生代表候选人，Nox的竞选之路走得很坎坷，“我觉得竞选活动本身是一个很美国的东西，我在中国长大，对这个美国游戏的玩法毫无了解。”她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踩过坑，犯过错，曾沮丧，也曾想放弃，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她要为中国留学生群体发声，她要做那个推动者。
最终结果惜败，短暂的失落后，Nox依旧为自己骄傲。正如她在朋友圈中提到的，能单枪匹马闯进这套美国的竞选游戏中，去尝试、去争取，同时动员到那么多人参与进来，这本身已是巨大的成功。
冷静下来，她认真反思，“很多事情是自己没做好，比如拖延，比如时间规划不合理，另外对学生政府的官僚风气、政治利益上的勾结等现象总有种抵触心理，这种心理又导致我行动上更加拖延……”但这并没有磨灭她积极行动的热情，“我依然会坚持我的信仰和行动，用别的方式继续为我们群体发声，继续推动社会正义。”
这次竞选，也让Nox切身体会到了少数群体的不易。“竞选看似很公平，但作为没有任何渠道和资源的‘弱势’，其实没有太多领先获胜的机会。”“统一的标准不代表公平，越没有资源就越没有机会，这就构成一个恶性循环。” Nox没有躲在一隅舔舐失败的伤口，而是推己及人，对整个少数族裔的不公有了更深的认识。
难道就没有自我怀疑的时刻吗？“有，并且太多了。”
去年八月底，Nox做了一系列有关自闭症儿童的推文，因为太多内容想要分享，她增加到每周两更的频率：一期人物故事，一期活动介绍。对细节的苛刻，对内容的高要求，让她每期内容都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在某个周三（一个更新推文的日子）她顾不上吃饭、喝水，在电脑前待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如期把文章发了出来。
松了口气，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等待大家的阅读和反馈。然而，这篇精雕细琢的文章却像石沉大海似的，躺在朋友圈一众的吃喝玩乐、岁月静好中，鸦雀无声。为自闭症儿童发出的呼喊那样用力，却鸦雀无声。
△自闭症儿童活动现场自己费尽了力气却没人关注，这让Nox很挫败。那晚，她跟朋友打了很久的电话倾诉，“我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伤心、失望、疲惫、无助……Nox真想甩手不干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继续参加活动，继续整理录音和照片。回想起那些来自微信后台的真诚反馈，她又回到那个她，继续坚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然而，你觉得对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却不一定。有时遇到朋友不理解，有时甚至遭到陌生人网暴，Nox也常常脱口而出“WTF”。
但也有很多时候，她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小人儿，在脑海中说着“可以理解”。
有关种族歧视的讨论中，“的确是有杠精不讲理，那当然不值得浪费时间。但另外也有很多是没机会接触学习到这些的人。”Nox曾自我反省，“作为一个有能力出国留学、接触到跨文化差异、了解到西方文化里种族压迫的‘特权阶级’，面对国内很多不了解美国种族情况的人只觉得愚昧不可交流，本身就是一种优越感的体现。”正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所说，“当你批评别人时，别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的优势。”讨论需要的是理解和包容，不是傲慢与偏见，Nox明白这点。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Nox也不例外。
△关于social justice议题的学生会议前段时间加州通过ACA-5法案，可能会造成亚裔学生的录取比例被压低，引起了亚裔群体的反对。然而另一方面，它在促进整个少数族群教育平等、机会公平上又有进步意义。
Nox说自己不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人，很多事情她也困惑。一方面，她对促进少数族裔平等和公平表示完全的支持，但作为一名亚裔，她又不得不考虑到这会伤害到自己和同胞的切身利益。“涉及到很多方面的利益纠葛，这太复杂了。”她无奈地说道。
“但从原则上讲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能推动少数族裔整体的平等。” 她顿了顿，补充道。
Nox是【MG学长】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受访者之一，一个99年的姑娘，刚刚过完她21岁的生日。可她却喜欢用一个最古老的名词称呼自己——理想主义者，一名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她天生具有一种热情和能力——关心、并理解他人。私人的就是政治的，个体的就是公共的。自我离不开社会语境的制约，个体性的自由必定与共同体相连接。Nox，一边脚踏实地，努力发声，推动正义，一边也在此过程中实现着个人的自由与价值。
注：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本人提供。本公众号的采访秉承客观、中立的态度进行撰写，采访均不收取任何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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